2025.06.07⁠–10.19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凹凸空间

策展人：刘鼎、卢迎华

策展人：热与冷——1980年代“文化热”中的创新与继承

“文化热”是80年代一个突出的标志。尽管人们往往将其视为在80年代中期集中于哲学和史学领域的现象，直接导致了“85美术新潮”的出现，但我们认为它也可以是对整个80年代具有统摄性的一个核心范畴，是80年代表述自身的核心语汇。在此期间，不同的专业领域形成了突破此前格局、并具有冲击性的文化革新力量。

“文化热”涵盖从1970年代末“思想解放”以来新时期所涌现出的纷繁的人文思潮。从1980年代初过渡时期的人道主义思潮、现代主义思潮和“寻根”思潮，到1980年代中后期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和“纯化语言”、去意义的思潮等等，共同构成了话语涌流的80年代。多种思潮和艺术取向散布在这一历史时空之中，既存在彼此渗透和感染，也有相互抵制与基于反思和批判的突破。

从“文化热”这一时代命题，进入198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现场，会发现这是是一场在思想解放浪潮中展开的复杂文化实践。不同时期的艺术思想和感觉倾向各有侧重又盘根错节，不同的艺术取向和思想观念的倡导者与实践者各处不同的年龄层。我们根据不同阶段的侧重点将展览分为三个单元，分别是“关于美”、“关于热”、“关于冷”，提炼出其时显性的感觉结构，以及艺术家以创作对相应的氛围作出的回应。

总体而言，“文化热”的思想动向与新时期现代化改革进程的关系密切。完全不同的经验与想象在历史关头共存时，彼此之间那种粗乱的交叠状态，带来一种令人目眩的快速变化的印象。在艺术上，它体现为一次为探索创作自由和个体自由，并为其寻找论据的过程。在这一时代氛围的笼罩下，不同代际的艺术家所展现的不同创作倾向，以及同一个艺术家在不同时期截然不同的艺术面貌，存在着内在的关联，可以被视为是同一目标的“一体多面”。这一发现超越以艺术形式和风格来指认作品的惯性，提供对理解这一时期艺术背后多个重叠交替的思想脉动的批判性视角。

而在这“混乱”的艺术大变革中，有一个问题贯穿于始终，那就是中国的艺术如何在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过程中完成自身的蜕变——这是同处于1980年代这一激越的历史时期中不同代际和经验背景的艺术家所共享的总体目标。人道主义启蒙和知识分子主体性觉醒、西方现代派的引入、传统文化的再发现、社会主义经验的重组，共同构成多重历史折叠的展开。艺术家在有限的政治空间中，以激进或迂回的方式回应时代命题，其创作既受制于社会逻辑，又试图超越它。

当代艺术在这个十年中所经历的激进和迂回，预演了此后中国当代艺术演进的形态。这一形态也是战后中国艺术当代化进程的特征之一。这场“文化热”虽已随时代退潮，但其激变的基因与模式仍潜藏于中国当代艺术的脉络中，成为全球化语境下本土实践的重要遗产。

关于美

从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初这一过渡期中，出生于20世纪初的艺术家出于对禁欲的逆反，以“美”为旗帜，意在争取艺术的“非政治化”和自由表达的权力。他们以优美的线条、斑斓的色彩、肆意的笔触和自在的抽象形式刻画风景、追求诗情画意；描绘纯真美好的人与淳朴的生活，抒写温馨、感伤的情感，表现朴素、纯净的人性，讴歌人性美，点燃了“美”这一时代精神的火花。从吴冠中力倡美的言行，到印象派风景画、追求精致的线条组合与装饰化造型的装饰美，以及将现实浪漫化的诗意美等等，都是“美的向往”在艺术中的表现。

1978年，理论家从讨论共同美入手，自然地开展了对人性和人道主义的讨论。之后，美学家们接过“共同美”这一合法旗帜，以全新的思想史视角，立足于主体性实践哲学的基础，为思想解放提供了富于学术建构意义的典范，不仅在美学领域，在思想文化史方面更是敢为时代先锋，使“美学热”成为了文化热的先声。以李泽厚的《美的历程》为例，他提出将“美”看作“有意味的形式”，由民族历史的积淀而成——内容积淀为形式，想象、观念积淀为感受。这种美学观建立起民族历史与当代现实的关联，也极大地拓展了“美”的内涵。与此同时，背离“文革”的造神主题，追求纯粹的语言形式的研究，不仅是艺术的复归，也被视为人性的复归。于是，追求视觉美感，与伤感的人道主义，作为互补的两个侧面，共同构成了这一时期美术的主调。

关于热

从80年代早期到中期，艺术界与其他学科同频共振，处在“发掘”与“输入”纷杂的思想文化的热潮中，寻求反叛“文革”模式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资源。人道主义的启蒙精神、“现代派”和“寻根”等是集中的关注点。

随着无形的思想束缚的松绑，“思想解放”进一步深入。从1979年开始，艺术理论家和批评家们对待国外艺术传统上有比较宽容的态度和更加开放的眼界，他们系统性地介绍西方现代主义以及战后的艺术，在艺术界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和思考。引入“现代派”的参照系，以“离弃”中国“左翼”文艺传统，在当时产生了创造的激情和空间。如果说印象派与形式美，是中国艺术界在1970年代带有补课心理和探索“纯艺术”的现代想象，那么抽象艺术在1980年代初的蓬勃兴起则是这一想象的延续和深化。由此产生了1983年前后一个纷繁的抽象现场。

这一时期经济与文化开放推动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再次碰撞和交锋。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反思和对中西文化进行比较，形成了一个传统文化讨论热。文化寻根是“文化热”中一个持久绵延的面向，这在出生于1940年代前后的艺术家，特别是知青艺术家中，是尤为突出的现象。“寻根热”一方面表现为对民间形式与古代艺术的借鉴；一方面也表现为对乡村生活经验的精神认同；还有对浓郁的神话氛围、密集的远古中国文化符码和经典哲思的朝圣。这一热潮还衍生出另一个面向，那便是“反传统”。

关于冷

80年代中后期，以冷峻的面貌表现理性思考，以及在后现代主义思潮催生下的“反文化”和“反艺术”的精神，希望清理艺术承担的过多的社会责任和重视艺术“本体”的“纯化语言”等，则成为了主要的话题。

自1983、1984年起，大量的西式哲学、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人文/社会科学被译介入中国，宽泛地将所有讨论人的生存状况的哲学思想混杂地融汇在一起。在知识群体尤其是青年学生中流行着“尼采热”、“萨特热”、“弗洛伊德热”等。诸如“全能意志”、“本体”、“绝对精神”、“自在之物”一类的超验的哲学范畴一时间沸沸扬扬。在这种强调人的意识世界和超验性的思想氛围中，超现实主义风格在此时成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风格。

1985年，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涌现了近百个以青年艺术家为主的美术群体，各艺术群体的创作、展览活动呈现出一个空前的活跃期。他们以“观念更新”为旗帜，在表现方法和绘画样式上逆反原先的现实主义绘画方式，特别是机械的“反映论”。这些主要由年轻人所创作的作品具有冷漠、孤寂的基调，观念性、象征性、表现性和冷漠感等构成了描述新一代人的共同特征。

1985年10月，美国艺术家劳森伯格在中国美术馆的个展加速了一些艺术家在“观念更新”的延长线上，迈向达达式、波普的、去意义的、偶发式和观念性创作的步伐。1986年是分野明确开始的一年，一方面，后现代思潮与艺术界一些去意义、去趣味、去形式、去终极目标、去艺术表达的阶级等级等诉求相结合，推动了一系列具有虚无主义意味的创作。另一方面，在艺术学院从事教学与创作的艺术家则明确提出“纯化语言”，强调创作要回到艺术本体，将艺术形式和语言作为创作的价值核心。“新潮美术”也因此很快走向分化与终结。

热与冷——1980年代“文化热”中的创新与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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